一
我靠着书架看一本《被窝是青春的坟墓》，右手边是打开着的窗户，窗帘懒懒地贴着墙壁，窗外有几层阶梯。阶梯下是长长的水泥路，被两堵围墙拥着延伸出去。
最近我喜欢读七堇年了，文字一行行扫过去，心里又冷静又不明所以地疼痛。读到《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》时，我想起了你。曾几何时，我也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。那时，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和你见面。
学校突然停电的某个晚上，各个教室映出红橙橙的烛光，烛影摇摇摆摆把心中的平静悉数搅碎。我摸黑穿过很长的榕树道，从教学楼一跑到教学楼二，只因我想见你。我想象着我们围在一支红色的蜡烛旁彼此对望，仿佛那就是我们的婚礼夜晚。红烛烧得喜庆，连划落的蜡烛也是暖人的红，浸泡着我们的一生。
尽管光线很暗，我还是准确无误坐到你的身旁。你正专心致志用圆规在揉成团的蜡油上刻字，完全没有觉察我的到来。
是不是刻的我名字？我凑近你逼问。你抬起头来，烛光在你眼底飘摇，你帅气的脸上多了一些温柔。但你吹熄烛火，动作飞快。随后很不协调慢悠悠答没有。
那到底刻的什么？我期待这一次你能编个好的借口，哪怕确实是忽悠我。我也期望你能说点它与我关联的话，教室那么暗，你骗我我也不会发觉。
早说想成为专业网游玩家肯定是刻的梦想啊。
你还是一如既往只关心自己的事，说话的时候甚至没看我一眼。
那好，我要当一名作家，我们一起努力。
我故作轻松应和，你笑笑说算了吧，你的梦想不切实际，回去啃啃小说就行了。
这种话，你说过，同桌也说过。现在的我一定挑挑眉不作理会，但那时的我较了真，容不得别人质疑我的偏执。我说不要因为你自己做不到就急于否定别人！
我生气地跑开，咒骂宅男和文青根本不配谈恋爱。走出教学楼我就后悔了，我明明是来聊天的又不是吵架。可高傲的心理不容我返回去道歉。我没为什么事固执过，唯有梦想这种东西令我有脾气，不容别人嘲笑。
而那是第一次我们为梦想争吵。那一年。我们十六岁，心中有着自己的方向，也不顾道阻且长，好似只要大声说出口就一定会达成。
我想，道不同也是促成我们分手的原因之一。
二
你长得十分帅气，和网上的小鲜肉有得一拼，最特别的要数你眉心小小的一点黑痣。我曾开玩笑说把你的美男痣挖掉，你也是个作怪的丑人了。你淡淡地笑，只是笑，却仿佛把全世界的美好都装在风中送了过来，黄昏也不及你动人。
相比之下，我长得非常平凡，一颗敏感的心不好好呵护便会碎成银河。偏偏你又是口无遮拦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。我们并肩行走，别人指指点点不留情面吐槽CP感为零。你不屑地吼她们：人家长那么普通也能成为我这样的帅哥的女朋友，而你们出了能说三道四，什么都没有！
她们愤愤地离开，你得意洋洋吹口哨。你为我争了一口气，我却开心不起来。其实，我一点不希望长相变成你压过我的资本，我希望我们的爱情是平等的，都给对方留有尊重。
显然，这些你都不懂。于是我再也没有在白日里找过你，你也从不找我，平时的约会就这样取消。可我依旧渴望坐在你身旁，不必说话，静坐着，就很好。
元旦学校办晚会，因为班级相邻你终于坐在我的左手边。有节目表演的你描了浓妆，口红的颜色让我笑了好久。你撇着嘴拒绝我的零食，我仍旧不管不顾往你嘴里塞了一把薯片。
你皱眉明显不高兴。我抬手弄花你的妆，声说反正灯光下也看不出来。实际上，我只是怕有更多的女生注意到你而已。
我真的很高兴自己开开心心坐在你身旁，不带一丝送礼物也要人转送的遗憾。只是，轮到你表演时你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。然后身旁的空位被人占领，你留下的余温也换上了别人的温度。
晚会再没勾起我多大的兴趣，早已有了更为遗憾的事将我的心填满。身旁没有你，再迷人的风景也形同虚设。
三
朋友劝我再不管管你你就快被人拐跑了。你表演的节目男女组合有许多亲密的动作故而流言四起。基于对你的百分百的信任，我不以为意。
然而事实比这糟糕透了。运动会上代表你们班跑三千米的一个女生，因为体力不支跌了一跤。你第一个冲出去满脸焦急。那种表情我只在你游戏账号被盗时见过，你说游戏是你的命，此时你却为了一个女生流露出要了你命的表情。
我站在赛道外委屈地哭了，一面嫉妒那个女生，一面又责怪你辜负我对你的信任。空气中烤肉的气味随风飘来，我却觉得恶心。
泪干了，翻遍整座校园我终于在医务室找到你。其实推理起来你在医务室的几率非常大，但我偏把它留到最后，因为我怕，我怕你真的有意于她，甚至超过喜欢我。所以我不得不让现实逼我一把，令我走投无路。
就是那么可笑，我站在门口大声喊你打住你们的嬉闹。你快步走过来将我拉出医务室，并要我快点回去。
女朋友找男朋友有什么不合适，该不会你嫌我丢你面子吧。
你不作否定，只说了一句不喜欢我找你。
那我想你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办！
在心里，静静地想。一字一句你这么说。
我大概是笑了，嘲笑了自己。从没想过我的自卑最终纵容了你的背叛。我居然也没有打你，我就是这么好脾气，自个委屈流泪也舍不得动你一丝一毫。
本应该我先一步转身离去，但却是你先一步面无表情朝医务室走去。
我回到空荡荡的教室翻出信纸给你写信，但泪水总是把信纸浸湿，一张又一张，像永不停歇的雨。我哭了很久很久，久到信纸晾干像被揉皱一样铺在地上，要不是哭累了估计能哭一天一夜。
抽抽噎噎接近断气的我已说不出什么话，写字的手颤颤抖抖尽画了些鬼符。等稍微平静一点，又骂又埋怨竟写了几千字有余。
想发信息让你过来把信亲自交给你，即便悲伤地坐在你身旁，也要亲眼看你把信读完。转念又想起当初给你写的一整本情书你说一句没读懂，我便将信撕个粉碎。
给你发消息说分手吧，你回说可以冷静冷静。
我说我是认真的，于是你说那好吧，分。
我摔掉手机大吼，我爱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是认真的呢。我吼得很用力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发出来。
那天，我窝在教室装死，只觉得天昏地暗直到朋友发现我。看我虚脱无力他们要把我带到医务室，我已经喉咙沙哑说不出半个字，只能用尽全力摇头。
那之后，我开始恨你，同时忍不住想你。
我一次又一次想起中考前夕最后一次市统测我考得很差，坐在教室把试卷撕成一点点的纸片，你过来安慰我被我臭骂一顿。
你拉过椅子坐在我身旁，过了几世纪那么久后我抬头的瞬间你笑得阳光灿烂，温柔地说：不管你中考成绩好或者坏，有你在的地方我都陪你去。
那大概是我青春里听得最温暖信得最深的一句话。谁能想到将来有一天那个少年会说不爱了，就撒手不管了呢。
四
不知什么原因你没和那个女生在一起，但一年后听说你有了新女友，知道后我还是会难过。还听说你为她放弃游戏，每天都黏在一起。
原来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去见她，和她待在一起。因为真正的喜欢任何分歧，意外都成不了分手的理由。因为真正的喜欢是会包容她的一切的。
你身旁有了新的人，我身旁的座位却一直空着。我不再期待坐在你身旁，就像容不下什么人坐在我的身旁。
曾经，我想好好地坐在你身旁，到底落成了遗憾。好在，你教会我与自己独处也不感到寂寞是种怎样的状态。就是，现在这样的状态了。
现在的我，习惯一个人在寂静的地方用心读一本书，尘世不想，清风不惊，月华不扰。